一股急行的西北风怀揣一抔黄沙,溃散在空气中。
平均气温高达40,50度的炎热感压迫着整片塔克拉玛干沙漠。每分每秒都有无数的小水滴蒸发上空,这不是为雨水的到来做准备。东海龙王是不会眷顾这里的,这里没有值得活下去的生命,这里是生命的焚化厂。
肉眼可见的恒星——太阳,每分每秒通过核聚变产生的大量紫外线和能量,跨过1.5亿千米的真空环境,来到这颗被厚厚的大气层保护着的蔚蓝色星球,赐予它养育生命的权利。而此时此刻,四名可悲的淘金者正艰难地穿行在这片望不到头的黄沙之中。
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新疆南疆的塔克木盆地中心,是中国最大的沙漠,也是世界第十大的沙漠。整个沙漠东西长约1000公里,南北宽约400公里,面积达33万平方公里。在这块好似被诅咒的大地上,不成比例的不仅仅是昼夜40℃以上的温差;更令人畏惧的是它那平均年降水不超过100毫米的环境下,却足足有2500——3400毫米的蒸发量。这里,金字塔形的沙丘屹立于平原以上300米,所以,它也是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伺机而动的流沙会在无形之中将你拖入深渊。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里,即使极力远眺,视线里也仅有漫天的黄沙。在天际线与黄沙的交际处,隐约见到几抹嫩绿。挺拔的胡杨矗立在没有生机的沙漠之中。曾记得,胡杨被冠以“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腐。”的美誉。但没有生命可以永生,上帝不允许出现与他同样平起平坐的生物。于是,每个昼夜交替,都将会奉上鲜血作为祭品,就像是这片沙漠一般。于是渐渐地,“死亡之海”这个名字,与塔克拉玛干沙漠联系在了一起。
绝望与恐惧会吞噬企图通过淘金来一夜暴富的人们,精神力弱小的懦弱者,只能被掩埋在黄色的大地里。这就是自然界的优胜劣汰,这是定则,是造物主从一开始就定好的游戏规则。
也不知道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着的,约翰一家四兄弟放着美洲舒舒服服的中产阶级不做,抱着一颗年轻时候远航冒险的心,横跨这颗星球最大的海洋,不远千里的来到这个东方古国寻宝。现在的环境可比在桑拿房里和几个裹着浴巾的大男人混在一起还要闷热。缺水是他们面临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危机。极度干燥的空气里没有细小的小水滴,嗓子也已经冒出了些许血腥味。这个情况使这四个从小到大玩得很好的四兄弟们竟已无法开口说话。也许在下一个瞬间,他们之间的某一个人就会被心中的恶魔吞噬,堕入地狱。
老大拄着拐杖走在四个人的最前面。前几天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儿割伤了,腿上划了道口子,所幸口子不深,不会致命。不过走起路来倒是要命,身体像是成了累赘,不得不拄着拐杖。他也算是个厉害人物。青年时期在学校里的成绩就名列前茅。进入社会后一帆风顺,在别人手下干了2年,便丢了自己的老板,下海经商。现在也算是生活自在。妻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模特,即使如今已经40出头,依旧风韵犹存。儿子有点调皮,倒还是比较懂事。女儿遗传了妈妈的特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浓眉大眼,偶尔接拍几个儿童封面杂志。这样的生活估计可以简单的概括成人生赢家了吧。但他就是不死心,就像每个中年男人偶尔还会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吧,抛妻弃子与三个兄弟一起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吧,但他不后悔。无论是血肉相离还是酷暑剧痛,他身为长子的使命让他即使负伤也要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知道的:或许下一步就是流沙,或许下一步就是毒蝎,但他也得继续前进,因为在他身后的,是与他血脉相连,是他的至亲,是他的弟弟们。做这些,不是义务,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是为了不辜负那一声信任与被信任的“哥哥”。
老二紧随在老大身后,他是一名商业会计,就工作于自己大哥的公司里。平日里虽整天窝在办公室里,但休息日里一定会和老大一起去健身房里锻炼个几小时。四个兄弟里和老大最要好。大概是因为当初曾不努力读书,学别人叛逆的那段敏感期里,只有老大那父亲般地谆谆教诲像是一眼清泉,洗涤了自己初出茅庐的心,使自己能早日重归正途。正或许是外人所不懂的,当自己遇到一个绝境,我们需要的不是“堵”,而是“疏”。需要一个能真正能改变我们的凡人,还不是一个讲大道理的圣人。现在能成为一名吃香的商业会计,真的得感谢大哥。他总是这么认为的:第一条命是父母给的,而让他重获新生的,就是值得他付诸于“哥哥”二字的男人。现在大哥受伤了,自己理应顶在前头,但大哥并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很多事情还没有尝试。他还没有结过婚,还没有孩子,还没有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体验前所未有的生活。这就是一个大哥的执拗,做大哥这件事,一直都是单行道。
老三和老四相互搀扶着,缓慢地跟在前面两位哥哥挺拔的身躯后面。他们俩个是同卵双胞胎。羁绊的线早已从呱呱落地,嚎啕大哭的那一刻就缠在一起了。只不过经过岁月的磨合。丝线越绕越紧,直至成为一条麻绳,彼此间的默契,从左胸膛三厘米处,由绳索作为牵引,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了对方。
就是这么四个生死与共的兄弟,相互依赖,彼此信任,行走在死亡之海。也许,下一个风暴会让他们分别,但那都是暂时的,弥留在掌心的温度,将带领他们,找回迷失的方向。
在死寂的沙漠里,有四颗鲜活的心脏在跳动,彼此相连,紧密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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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腊的神话中,曾出现一个贤明的神,他叫做“普罗米修斯”,他的名字正好有“先见之明”的意思。他偷盗圣火,还创造了人类,似乎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他带给我们的。但主神宙斯却恼火了。他认为普罗米修斯欺骗了他,于是他怀恨在心,与火神赫淮斯托斯用黏土制造了地上第一个女人,她叫做潘多拉。宙斯为了使这个女人显得更为妖艳,于是命令众神每人各给她一个礼物。他知道普罗米修斯是不会接受他的礼物的,于是,便把这个美丽的礼物给予了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埃庇米修斯。埃庇米修斯生性愚钝,再加上潘多拉的美貌与诱惑,就接受了她。谁知她却打开了一个盒子,那是普罗米修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打开的,于是世界变了。一切的灾难与瘟疫席卷了整片大陆。疾病在人类之中蔓延,肆虐,而又悄无声息,因为宙斯不让它们发出声响。当依附在盒子最底层的希望将要出来时,潘多拉却关闭了盒子。从此,希望被永远锁在了盒子里。
约翰家的先祖,在死之前说了这么一个故事。他希望告诫祖孙,万不可因为好奇心去地下室里探险,那里没有希望,只有灾难。
世世代代因为这条祖训,都不敢接近地下室。但是岁月损坏了地下室的木门。于是偶尔还是有工匠会来修补,但也只是站在外面钉几块新板,没人敢进到里面去。
寒暑易节,时代不断交替前行,在岁月的刀刃下,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永葆青春。终于,在一个夜晚,木门彻底地坍毁了。白蚁把它作为了美味的晚餐。这件事一度让约翰一家吓坏了,担心门内的灾难将会因此出现。经过家族的商议,最终决定用金属新建一道门。
好奇心真的是把双刃剑。有些不该听,不该看的东西终究还是不要过问。引火烧身,不是空谈。调皮的老四在一个深夜偷偷地溜了进去。不过地下室好像没有他想象的如此有趣。只有一张木桌,上面摆放着一副卷轴。他悄悄地拿走了那副卷轴,并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三兄弟。三兄弟们血气方刚,尤其是二哥,不甘于安逸的生活,还怀揣着年少时的探险精神。于是四兄弟瞒着家族,偷偷拿着卷轴远航。卷轴似乎有什么指引,先前只是会微弱的发光,但离中国越近,光芒就越频繁和耀眼。这让他们坚定了决心,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们,这是宿命,不可避免。如果他们当初能想到现在之后可能会遇上的危险,或许他们就会知难而退了吧。但后悔,永远留给弱者。强者,就踏破前面的困难,向前走去。
总算是来到了最近的一棵胡杨树下。四个兄弟把身上的包裹垫在沙子上,慵懒地倒了下来。在酷日的暴晒下,比热容小的沙石的温度高达70℃。如果直接坐下,暴露出来的皮肤将会被灼伤。在这种环境下,添新伤,无疑是自取灭亡。
老大从破损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罐水壶。里面仅仅剩下浅浅的一层水了。这是最后的饮品了,只能够一个人活下去。老大昂起头,烈日正高高挂在天空中。他不自主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瞥了瞥那两个年纪最小的弟弟。他们现在本应该过着快乐的高中生活。与朋友踢场足球,或是认识几个漂亮女生。无所谓他们做什么,他们还在青春,还有青春,应该去疯一把,去快快乐乐地挥洒汗水。也许这最后一口水会让他们走出这片沙漠吧。老大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咽了咽口水,又看向了老二的方向。
老二倚靠在胡杨树的树干上,把最后一根烟点了起来。或许这是他唯一一个在当时叛逆时没改掉的毛病吧。他是个老烟腔,以前是觉得抽烟很酷,但现在,也许是在怀念那时老大的教诲以此来激励现在的自己。他知道老大现在很难抉择,三个弟弟都是他的亲人,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割舍那一块肉,都会流血,都会疼。他不希望老大陷入这种僵局,虽然说他还没有妻子,不过他也会活了三十几年了,也算是看过点世面了,这样死去也不算是白走一遭,那两个弟弟可不同,他们不应该那么早就离开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即使是他们的冲劲使他们陷入困境之中,但他们还有时间,他们还有机会去偿还一切。他已经可以在死之前再抽一次他最爱的烟,身旁还有他最爱的人,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可抱怨了。他和大哥的遗产足以让两个弟弟和年迈的父母度过一段还不错的生活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拿刀架着他推赴刑场,他也可以两眼一闭,气定神闲地去往另一个世界。
老大也领会到了老二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像是回应老二,虽然老二把头扭向另一边,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握住水壶的手稍微握紧了些,转身想递给老三老四。却发现他们两个已经悄悄地走了大约50米。换做平常,50米的距离不过7秒的时间,但现在,身心俱疲的身子已经动不了了。老三和老四显然是不想让老大为难,于是在老大犹豫不决的时候悄悄离开。
这四个兄弟,用他们彼此的方法,守护着对方。
但天机难测,就在50米处,有一块大流沙。老三和老四的身体正缓慢下沉!他们就像在沼泽地里一般无可奈何!沙子不断地侵蚀他们的身体,兄弟间的诀别竟如此匆匆。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刻会如此的不甘。明明都已经抱有必死的心了,却在顷刻间崩溃了。
因为四目交错的瞬间,两行热泪挥如雨下。
老大紧握水壶朝他们跑去,身旁却窜过一个更快的身影。
那么的义无反顾,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明明在奔向地狱,却跑得如此迅猛。
微弱的火星闪耀在眼前,在太阳的光辉下,它不过是一个点。
一个一不小心就会忽视的点。
此刻,竟如此耀眼,点燃的温度,足以燃烧所有冰冷的心。
“给我抓紧了!”老二嘶吼着抓住了老三和老四嫩白的手掌。
“快走啊!二哥!”老四哽咽了,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你小子可别这么着急地去死!你的考试成绩不及格赶紧给我回去念书!”老二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崩涌,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泪水浇灭了烟头。
流沙无情地拉扯着三个人,果然,人类的力量终究无法对抗大自然。
又是一个身影,一双结实的手掌,和一张刚毅的脸旁。
“混蛋!死也要带上我啊!”平日里最为成熟的大哥,此时也哭的不像样,就像是被欺负的女同学。
这一天好热,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摄氏度。
只能看见四个微小的身影,淹没在了黄沙中。
一只短小的烟头落在沙子上,转眼被风暴撕裂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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